第七章 浮尘何寄（第1 / 1页）

当小美的老公和一位男性亲属赶到医院时，她的生命特征已经非常微弱，就像风中的蜡烛，随时都会熄灭。那个将要痛失爱妻的男人，把脸埋在小美身上，摧肝断肠的悲伤让他几近昏厥。他死死抓住妻子的手，只怕一放开他的亲人就会被死神带走。小美一点微弱的生命之光，仿佛是为了等待丈夫来见最后一面，现在，这光芒如油烬蜡残，不管他怎么嚎啕痛哭，她还是带着无尽的眷恋和遗憾撒手人寰。大家都绝望地盯着屏幕，眼睁睁看着所有起伏的数据，无可挽回地拉成一条直线。护士过来拔掉了所有的仪器，交代他们赶快给死者换好衣服，马上要送太平间里去。

夜深人静，他们只能隐忍着小声哭泣，趁着尸体还柔软，赶紧为小美擦洗换衣。李明哲低声提醒悦玫，示意大家到走廊里去，给小美的丈夫留下单独告别的时间。

因为是凌晨四点，临时找不到护工帮忙，只好他们几个人一起把小美送往太平间。阴森森的地下室里，林立着一排排冷柜，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味道，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。管理人员指挥他们把尸体装进蓝色的塑料裹尸袋里，然后分别在脖子、腰间和脚踝扎了三道绳子，拉开一个冒着冷气的大抽屉，几个男人一起把小美抬起来放了进去。二十三号，这是小美冷藏柜的号码，头一天夜里她还在旅馆，和大家洗刷晾衣一起入睡，只隔了一天，她自己孤零零被放进了那个冰冷的大抽屉。

收拾着小美的遗物，几个好姐妹忍不住再次痛哭，过往的画面历历在目，床头还放着她为女儿买的玩具。那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，从此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声音了，她失去了世上最爱她的亲人，大家越想越难过，哭了一回又一回。

整理完小美的东西，他们又去联系殡仪馆，请求帮忙可以尽快火化，好让小美早点回家。

悦玫赶到医院的时候，小美已经被送进重症救护室了。欧阳雪、阿潘、娜娜、都哭成了泪人。医生宣布了结果，大面积的出血导致脑死亡，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，目前只是插着仪器维持着其它身体器官的运作。

小美的亲属们将乘坐晚十一点四十五分的飞机，从武汉到广州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分，如果飞机不晚点，应该在三点左右到医院。

一般来说，宣布脑死亡的病人，家属有两种选择，一是停止其它仪器的辅助，直接送往太平间，二是氧气、呼吸机、以及药物输液维持肾脏肝脏等器官的运转，直到器官全部衰竭，乃至生命迹象完全消失。因为小美的家属不在，只能插上仪器延续着心跳，只有家属才有选择继续或者放弃的权利。

悦玫看着躺在那里的小美，身上还穿着上午她们分别时候穿的连衣裙，是鲜艳的朱红色，她告诉悦玫，因为算命的说她今年犯太岁，要穿红色避避邪，不然会有劫难，她还买了红色内衣内裤，说是无论如何也得小心点，她连平时过马路都格外谨慎，悦玫当时还笑她年纪不大挺迷信，没想到不幸一语成谶。她实在不敢相信，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。小美和她住一个房间，早上起来的时候，说这两天打到了一个爆款，等下要继续补货，还兴高采烈地问悦玫要不要发一些回去试试。

她拼命想要否认眼前的事实。小美只是昏迷了，她还会醒过来的。她还会说玫姐我借你眼影用一下啊；她还会说玫姐我昨晚又梦到我家小公主啦；她还会说玫姐我买了糖炒栗子咱们吃吧；她还会说玫姐啥时候你去我们武汉吃吃正宗的热干面啊。

悦玫强撑着忙了一阵天，没吃一点东西，她甚至没喝一口水。不光是悦玫，几个人都是一天没吃饭，悲伤的情绪让她们实在吃不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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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，她现在躺在那里，身上插满各种管子。悦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，她希望可以看到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奇迹，看到小美忽然睁开了眼睛，看到她像睡醒了一样一边嘟囔一边自己拔去那些插在身上的管子，悦玫希望，下一秒钟，也许再下一秒钟，她总会醒来。

她伸手去摸小美露在外面的脚，小巧的一双脚显得格外惨白，隐隐泛着青紫色，摸上去还是柔软的，也有一些温热。不久前刚做的美甲上还贴着亮晶晶的甲片，这么美丽的躯体怎么能和死亡这个可怕的词汇有所关联。

她用手挠了挠小美的脚心，小美平时最怕痒痒，这样的刺激也许能加速她的苏醒吧。她下意识地这样做，却忽然愣住了，小美的脚趾抖动了一下。“快看呢，她的脚趾会抖动，叫医生，快去叫医生。”

悦玫急切地等待医生宣布奇迹，可是，医生在仔细检查了各项数据后，摇摇头。“她的神经尚有知觉，所以还会有轻微的反射，不过也不会持续太久了，她的心脏已经衰弱得很厉害，可能平时她的心脏就不太好，不会支撑太久，家属到了就赶快准备后事吧。”

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马上又破灭了，悦玫浑身冒冷汗，嗓子又痛又干。她想哭，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，重症救护室里的空气让她感到窒息。她踉踉跄跄走到外面，走廊里，守在那里的李明哲看见她出来赶忙迎过去，不等开口说话，悦玫一头扑在他怀里，眼泪和呜咽再也止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