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章 渐行远献帝失笑 衣带诏大任董承（第1 / 1页）
围场已罢，宴于许田，宴毕，驾回许都，众人各自归歇。关羽问刘备道：“曹贼欺君罔上，我欲杀之，为国除害，兄何止我？”刘备说：“投鼠忌器。曹操与帝相离只一马头，其心腹之人周回拥侍。我弟若逞一时之怒，轻有举动，倘事不成，有伤天子，罪反坐我等矣。”关羽说道：“今日不杀此贼，后必为祸。”刘备说：“且宜秘之，不可轻言。”
且说还许都后，献帝独坐在皇宫院心中烦闷，贵妃董琳见献帝脸上写满愁字，问起献帝缘由。献帝叹道：“我感觉到了，那种难以忍受的孤独，想想就像是御园中被牢牢困住的饥狼，甚至连饥狼都不如。看着周围同类饱餐终日自己却无法做到，就这样日一复一日自己行将饿死，越来越没有力气和铁笼作斗争。我感受到了不甘却又无动于衷。这，就是我的悲哀。”
董贵妃是董承之女，自幼聪明漂亮，深受献帝宠爱。董妃见献帝如此，心中亦是悲恸，于是劝献帝将心事说出，共同承担。献帝知董妃贤惠，又见爱妃问起，于是说道：“朕自即位以来，奸雄并起。初遇董卓之患，复有傕汜之灾，只望曹操忠心保国，谁想他弄国专权，看起来汉朝中国运真是衰了。”
董妃道：“圣上您已屡经生死，一切磨难对你来说，应该都不算什么，今日是什么事引得你愁绪万千，还望说与奴婢共同分担。”
献帝于是将许田围猎之事说出。董妃说道：“圣上与臣下之间的事情，臣妾作为女子，本不该参与，但是看圣上忧愁苦闷，臣妾心有戚戚。想这满朝文武，俱食汉禄，圣上何不宣上几个忠臣，以除国祸。”献帝说道：“满朝文武，无不依傍奸曹，哪得忠烈之人？”
谋士程昱劝曹操说：“今明公威名日盛，何不乘此时行王霸之事？”
曹操说：“朝廷股肱尚多，未可轻动。我当请天子田猎，以观动静。”于是拣选良马、名鹰、俊犬、弓矢俱备，先聚兵城外，曹操入请天子田猎。
献帝说道：“田猎恐非正道。”
曹操说：“古之帝王，春蒐夏苗，秋猎冬狩，四时出郊，以示武于天下。今四海扰攘之时，正当借田猎以讲武。”献帝不敢不从，随即上逍遥马，带宝雕弓、金鈚箭，排銮驾出城。献帝新得皇叔刘备，大见亲侍，于是唤刘备与关羽、张飞同行。刘备等各弯弓插箭，内穿掩心甲，手持兵器，引数十骑，随驾出许昌。曹操骑爪黄飞电马，引十万之众，与天子猎于许田。军士排开围场，周广二百余里，曹操与天子并马而行，只争一马头，背后都是操之心腹将校。文武百官，远远侍从，谁敢近前。
当日献帝驰马到许田，刘备一直紧随，献帝说道：“朕今欲看皇叔射猎。”
正好董承来见，献帝叹道：“想我大汉王朝，自高祖斩蛇创业，到我手中，竟被如此这般折辱！岂不可叹？”董承说道：“今日这步境地，怪不得陛下，陛下切勿自责！今我欲联络忠臣义士，共讨曹操，还望得陛下诏命！”
献帝一时激愤，心中慷慨难平，当即令董妃取白绫来，趁侍者不在左右，咬破手指，写下血诏一封，上书道：“朕闻人伦之大，父子为先；尊卑之殊，君臣为重。近日操贼弄权，欺压君父；结连党伍，败坏朝纲；敕赏封罚，不由朕主。朕夙夜忧思，恐天下将危。卿乃国之大臣，朕之至戚，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，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，殄灭奸党，复安社稷，祖宗幸甚！破指洒血，书诏付卿，再四慎之，勿负朕意。”写完诏书，只见献帝珠泪难忍，鲜血淋淋。献帝令董妃仔细缝补，藏于衣带内，董承大哭受诏。
却说董承与献帝见面，早有人报知曹操。曹操随即入朝来看，正碰上董承走出宫门。董承急无躲避处，只得立于路侧施礼。曹操问道：“国丈来这里干什么？”董承说：“适蒙天子宣召，赐以锦袍、玉带。”曹操问道：“何故见赐？”董承答：“因念某旧日西都救驾之功，故有此赐。”曹操说：“解带我看。”董承恐操看破，迟延不解。曹操叱左右：“急解下来！”看了半晌，笑道：“果然是条好玉带，再脱下锦袍来借看。”董承心中畏惧，不敢不从，遂脱袍献上。曹操亲自以手提起，对日影中细细详看。看毕，自己穿在身上，系了玉带，回顾左右曰：“长短如何？”左右称美。曹操对董承说：“国丈即以此袍、带转赐与我，何如？”董承回答：“君恩所赐，不敢转赠，改天我一定做一件好的送给丞相。”曹操说：“国丈受此衣带，莫非其中有谋乎？”董承大惊，说道：“我胆敢如此？丞相如要，便当留下。”曹操大笑，说道：“公受君赐，我不敢相夺，开个玩笑罢了。”于是脱袍、带还给董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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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备领命上马，忽草中赶起一兔。刘备射之，一箭正中那兔，献帝喝采。转过土坡，忽见荆棘中赶出一只大鹿，帝连射三箭不中，顾谓曹操说道：“卿射之。”曹操就讨天子宝雕弓、金鈚箭，扣满一射，正中鹿背，倒于草中。群臣将校见了金鈚箭，只道天子射中，都踊跃向帝呼“万岁”。曹操纵马直出，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，众皆失色。
献帝心中痛甚，忠于汉室的百官亦是悲恸，然则无人敢言。献帝看着许田的大好风光，簇拥紧随的文武百官，金鳞闪闪的御林将校，感觉恍惚间是那么的熟悉，却又是那么的陌生；距离是这么近，却又像远在天边。献帝看着开怀大笑的曹操，看着他身旁面露狂热崇拜之色的一班心腹，突然心中一闷，觉着也没什么强烈的震撼了。就像一只鸭子，不会要死要活地羡慕狗嘴里的骨头，那是别人的快乐。自董卓以来，那大汉的土地，大汉的子民，大汉的军队，这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，正渐行渐远，并且是非常遥远，远到使自己觉得无缘到想哭的地步。献帝突然就觉得没什么意义了，懒得去留恋了，于是也跟着曹操笑了起来。
此时有刘备背后关云长大怒，剔起卧蚕眉，睁开丹凤眼，提刀拍马便出，要斩曹操。刘备见了，慌忙摇手送目。依照关羽性子，换做别人未必能制止，但若刘备，关羽是言听计从，关羽见兄如此，便不敢动。刘备欠身向曹操称贺曰：“丞相神射，世所罕及。”
曹操笑曰：“此天子洪福耳。”乃回马向天子称贺，竟不献还宝雕弓，就自悬带。献帝环顾众人，有惶恐者，有幸灾乐祸者，有愤怒者，但目之所及，唯独刘备脸色如常。
献帝摇摇头，把刚才发生的事甩到脑后，谓刘备道：“皇叔，朕自与你相识以来，从未见你变过脸色，朕甚是好奇，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你变一下脸色。”刘备马上作揖道：“圣上从未看到过，不代表臣下没有。”献帝听罢，扬天大笑。